试试感觉

狂风夹着大雪向夜色下的高速列车席卷而去。

这是辆老式列车,外表涂成黑色,共十六节,前面两节用作勤务,中间四节货运,最后八节满载乘客。两盏远射灯高高地挂在光秃秃的车头上,模糊的光柱从车身两侧的窗子射出,从布满浓云的夜空向下俯瞰,宛如风雪中一条蜈蚣闪烁动摇的手足。

此刻,列车内部弥漫着播音员带着习以为常的遗憾口吻的轻快声音:

“……高压气团本应如天气预报播报的一般明天凌晨抵达,但就像我说的:意外总会发生。在距离我们400公里外的城市,很多人也正被提前来到的大雪困在下班的路上。……户外温度已经达到了华氏24°,很多地方开始结冰,为了安全,我们将在半小时内将时速下降到90。预计抵达时间将延至午夜1点,请大家准备好厚实衣物,或者尽早打电话给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接站的男朋友、女朋友,或者某人——由衷希望诸位珍惜这个“某人”,毕竟,我们说的可是哥谭。”

黑发黑眼的年轻姑娘从车窗外的夜景移开眼睛,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刚嘭地一声打开了一袋薯片,此刻瞪着它发愣:“倒霉,花椒口味。”她说,抬起眼看了看她的旅伴,窗外刚刚掠过一根照明灯柱,流动的光影悄然无声地从左至右滑过这张带着神秘感的东方人的脸。在这趟旅程的很多时间,这张脸沉浸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里,令人怀疑宣布对买来的花生起司过敏然后硬塞过去和忍受旅程枯燥哪个来得聪明;但既然她最终眨眨眼,伸出手并表示“真的?对花椒也过敏?”,这些事当然也就尽可以不管:

“好吧,我不喜欢花椒,但更不想一个人吃。这会老是让我惦记着卡路里。”

“……你看起来已经像个模特了?”

“哦是啊。我的工作就希望我这样,保持热辣。”她晃晃手上的另一包饼干,“这小贱人才不管这会多让我想吃东西呢。”

黑发的姑娘笑了,浅浅的梨涡在唇角上方浮现:“如果让我猜的话,艾拉,我猜你是个舞蹈老师。”

“噢,我得说多数人其实只是想看。毕竟,我们说的可是哥谭。”

一阵并不剧烈的摇晃震动着两人之间的桌子,桌子上的杯子和咖啡壶,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搁在上面的东西,大多数是艾拉的。列车正在降速,显然这里有一个笨手笨脚的驾驶员,艾拉一边按着桌子稳住身体一边低声问候他欠缺发达的小脑,对面的姑娘则一一扶起那些在翻倒边缘的玩意儿。她有一双纤细而漂亮的手,骨节柔软而匀称,十根手指像切得很棒的白萝卜。

“再跟我说说哥谭。”她说,“报纸上说那里有很多成功的商人,但也经常有罪犯出没。所以实际上呢?讨生活容易还是很危险?”

“这要看你如何定义生活啦……至于危险,”艾拉耸耸肩,“枪,毒品,抢劫,除了最近出来个喜欢穿紧身衣斗篷带头套的怪人,我看不出哥谭有什么特别可吹的。”

“你是说,蝙蝠侠。”

“当然是他,够傻的外号了吧?那张通缉海报也真是丑爆了,尤其是并排放在我们的韦恩先生旁边,把他简直显得帅破天际。说真的,他应该给当天的报纸排版工发奖金。”

“如果你说的是韦恩集团的布鲁斯·韦恩,”黑发姑娘再次轻轻笑了,“他在报纸上看起来的确挺帅的。”

“是啊,他本人看起来更帅,而且也更有钱。”

两人互相看了看,一起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一声炸雷般的巨大声响猛地落在她们中间。它太近了,震得人几乎心口都要蹦出来。艾拉脸色刷地变白,伸手一把按住正要回头看看怎么回事的旅伴。车厢摇动得更厉害了,车厢门啪地一声撞在墙上,电光火石间,几个身材彪悍的陌生男人幽灵似地出现在门口,每个人身上都套着厚厚的背心,而且手里都抱着个沉甸甸黑漆漆的玩意儿。靠得最近的一个妇女长长地吸了口气:

“——冲锋枪!!!”

“谢谢,女士,帮我们指出这一点。”紧接着他们走进来的男人客气地说,在半截面具下亲亲热热地露出牙齿对她一笑:“现在,控制一下自己,你肯定知道这对你没什么坏处。”

事实上,知道这一点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倒霉女人;半分钟内,一切就像犯罪电影里千百次演绎过的那样展开了:旅客们在各自的座位旁边惴惴不安地蹲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顺而无害,很多人悄悄把钱包塞到坐垫下面、窗帘后头,还有鞋子和内裤里。人们屏息凝神,静悄悄地一言不发,实在忍不住的使劲用嘴巴咬着手,仅仅让一两声零星的抽噎从指缝间漏出到空气里。窗外的风雪声仿佛猛地变大了,在气氛沉重的车厢上方来回穿梭呼啸。

“这就眼见为实了,对吗?”艾拉悄声说,她们也正蹲在座位旁边,但运气还算好,离门口比较远,附近也有旅客小心地低声交谈,试着互相安慰。“我要是你,下车后就去买张彩票:第一次来哥谭就遇到这种狗屎事可真是他妈的见了鬼了。”

“你真勇敢。”她的旅伴心不在焉地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门口。

“哦,你也不赖。我还真怕你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晕过去……妈的,我居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我该给谁打电话交代你的后事?”

黑发姑娘终于回过头看了她涨红的脸一眼,大大的黑眼睛里流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列车车轨在她们脚下不断地碰撞着摇晃颠簸的车身,发出猛敲饭盒似的声音,艾拉伸长了脖子用力盯着那双轻轻开合的嘴唇。

“——你真是天才。他们为什么没有收走我们的电话?”

……什么?

两人将视线再次投向门口。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堵在门口,另一个站在窗户边上,其余的和戴面具的那个一起在蹲着的旅客面前走走停停。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正在他们不到半米的地方满脸大汗地试着跟掉到地上的手机撇清关系,那玩意在地上一边打着转一边叫着“喂?喂?”,为首的男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过去,另一个男人也只是随意地抬了抬脚,把它轻轻踢到角落里,接着“礼貌地”要求他闭上那张嘴。艾拉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是满的。她把手指悬在快捷呼救键上:“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的广播说,我们午夜一点到。”黑发姑娘轻轻地说,探过头来也看了一眼她的手机,“还有半个小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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